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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 洞中艳遇(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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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常恨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慕容伟长口中吟着江南李后主重光的《乌夜啼》,心却飞向几千里外的「寒玉山庄」。李重光之词,一字一珠,后人评之曰:「超逸绝伦,虚灵在骨。芝兰容俗,未比其芳华,笙鹤瑶天,讵能方滋情怨?」上引李重光之《乌夜啼》,乃是他去国离乡的怀旧之作。

慕容伟长自没有国破家亡之事,他是在怀念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姓名?不知道,爱好?特长?出身?全不知道!

他只知道的是:师娘曾告诉他,从背影上看,她似乎是个女人,一个非常令人动心的女人。

自然,这个女人把他遗弃在寒玉山区,他只知道这一点。

这就足够了,足够让他夜不成寐,辗转反侧。

一个男人看中一个女人,确确实实是件没有办法的事!

可他有办法,因为他已将长剑用布包住,将玉箫插在背后,把一包钱票和金叶子缚在了腰间。

这是即将远行的人必备之物。

为钱而奔忙,俗气。

为仇而奔忙,劳累。

为恩而奔忙,无聊。

为女人而奔忙,这叫风流。

于是他告别朝夕相处的师姐妹,拜别恩重如山的师长,启程北上。

春风扑面,柳绿桃红。

慕容伟长健步如飞,心中似朝阳般温暖。他第一次感到大自然原来是这么的美妙。

但当日落西山,夜幕低垂时,他才想到原来天还有黑的时候。

天黑需要住店。然而莽莽群山,店在何处?看来只好露宿石洞了。

盼望有人来时,偏不见人,不想见人时,却又偏有人来。

来的不是一人,而是一伙。

「黑旗旗众呢?」一人问。

「回香主,已到太平岭。」又一人答。

「好!红旗、黄旗东西包抄,一定要把香姑娘请上山去!」众人齐声答应。

慕容伟长再也无法静坐。请人而出动大批人手,这真是岂有此理。

香姑娘是个什么人?是谁要请她?请她干什么?慕容伟长和所有的人一样:对这世界充满了好奇。所以他随在人后悄然跟去。

只一抬步,便知道这帮人却是会家子,只不过功夫差劲而已。

众人终于止住脚步,慕容伟长也终于看清,原来有一间茅棚放在前边。

「香姑娘,芳驾安好!我红、黄、黑三旗属下奉大王之命,恭请姑娘上山一叙。」一长大汉子扬声道。

「是夺命刀崔香主吗?」一个女声从茅棚中传出。

「不错,正是崔三刀。」

「何以你家大王不来?」

「我家大王在山上恭候芳驾。」

「若是姑娘不去呢?」

「这……大王会怪我办事不力。」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还望姑娘看在下属之面,念我家大王心诚,移驾山上一叙。」

「我为什么要看你们下属之面?你家大王又有什么心诚了?」

「如此说姑娘拒绝了?」

「拒绝倒也未必,你只需要你家大王亲来迎我,说不定我一高兴,就真的去了呢?」

「还有一事姑娘知否?」

「你这人好没趣!世上的事多得很,姑娘知你问哪件?」

「我这红、黄、黑三旗各有何长?」

「我没兴趣,也不想知道。」

「红旗会放火,即使你是石头也能燃着,黄旗是放风,这风只须嗅上一点,你会功力尽失,黑旗专管水,水是毒水,姑娘要不要见识一下?」

「说得好吓人,可姑娘我不是吓大的。」

「红旗准备,」崔三刀一声叫,便见一大汉「忽啦」扬出一面红旗,旗后走出十多人来。

「放火!」红旗闻令一摆,旗后十多人从背后搬过一个葫芦,同时间向一块大石一甩,顿时火光冲天而起。

「黄旗,放风!」又一面黄旗一扬,果然平地里风声大作,却原来每人手中带着一面折扇。折扇合住,握在手中,还道是一杆长枪,打开来用力扇动,却果真威力非凡。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半边天却变得通红。

「黑旗,放水!」崔三刀又是一声令下,黑旗扬处,转出十多名大汉,每人从背后摘下一只口袋,双手拖了,向上一扬,于是半空中落下一阵急雨。耳听??声响,瞬间火灭、风止复归平静。

「姑娘有何感想?」崔三刀问。

「无耻之徒!」少女应。

「这是何意?」

「用话挤兑姑娘不成,竟然显示武功绝技,你是要本姑娘屈服淫威吗?」

「姑娘弄错了。」

「错了?」

「如果姑娘真的拒绝,我们方才对这块大石所作的一切表演,都将用在茅棚之上。」

「这是你的意思,抑是你家大王的意思?」

「难道这还用说吗?」

「看来,本姑娘要么是死于火窟,葬身毒风毒水,要么便须随你前往山上一行。」

「没有第三条道路好走。」

「不,不不,有没有第三条道路,可不是凭你一言所能决定的。」

「难道你不信?」

「我当然不信!」随着话音茅棚前出现了一位黄衫少女。

少女如何从屋中走出,在场三十余人,没一个发现。

人人只觉眼前一花,黄衫少女已立在门外人前。

躲在石后的慕容伟长也有同感。

彷佛少女原来就立在门外,彷佛门前原来便有位少女。

火把照亮了门前,亮如白昼。

黄衫少女衣裾飘飘,出神如画。

一瞬间,连山风也已停下。

「崔香主。」黄衣少女道。

「请姑娘吩咐。」崔三刀抱拳行礼。

「你瞧,本姑娘漂亮否?」黄衫少女双足一顿,身体轻轻一旋。

「天上人间,无双无对。」

「你舍得杀我?」

「舍不得。」崔三刀讲得是心里话。

男人喜欢女人,更何况是一位美丽的女人!

然而再美的女人,也没有自己的性命宝贵。当自己的性命和美女放在一起任你挑选时,没有人会舍弃了性命而选择美女。

除非他是个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崔三刀虽然憨直,但他绝非傻瓜,所以在他说出「舍不得」三字之后,不得不再补上一句道:「如果你随我们去见大王的话。」

「如果我不去见你们的大王,你便会杀我?」黄衫少女又叮咛了一句道。

「我等是奉命行事。」

「好,你动手吧。」

「这可是姑娘自己找死。」崔三刀把手一摆扬声道:「红旗注意……」红旗扬处,十多大汉把葫芦捧在手中,一齐对着黄衫少女。

「我数一二三,三字出口倘姑娘仍不答应,那就莫怪在下心狠,一……」

「你不用数啦。」

「二……」崔三刀扬起了手。

「慢着!」暗影中走出了慕容伟长。

「阁下是……」崔三刀放下手,转向慕容伟长。

「慕容伟长。」

「久仰,久仰。」

「崔兄可否买在下一个人情?」

「什么人情?」

「放过这位姑娘。」崔三刀突然间纵声大笑,直震得树叶纷纷落下。

「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

「你知道她是谁?」

「不知道。」

「我家大王千叮万嘱,想方设法要请她前去,你可知这是何意?」

「不知道。」

「什么也不知道,却要管闲事?」

「我只知道一点。」

「讲!」

「以男凌女,以众欺寡,以多胜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世上不平的事千千万,你管得过来吗?」

「别的事我没见着,怎能去管?有些事我也懒得管,这件事却是管定了。」

「慕容伟长,我想你是被她迷住了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好,心直口快。」崔三刀语气一顿道:「可人家不喜欢你也是枉然。」

「那是她的事!我决不会强行求之。」慕容伟长道。

「你怎知我不喜欢他?」少女走近慕容伟长,但却问着崔三刀说。

「姑娘,你若真的喜欢他,更应立刻随我们去见大王。」

「为什么?」

「因为你若不去,他会和你一样死得惨不可言。」

「你好自信。」慕容伟长说。

「没有人能逃过我的红、黄、黑三旗阵。」崔三刀道。

「你这人也怪,」少女转对慕容伟长道:「你干嘛为我出头?」

「路见不平。」

「你有把握胜过崔三刀?」

「没把握。」

「那你岂非自寻死路?」

「有可能。」

「不是可能,而是必然。」

「那又怎样?」

「为一个陌生女子而死,你不觉得有些遗憾?」

「只须义所当为,怜花惜玉,这世上又有何事值得一个男人抛头颅、洒热血而生出生而有欢、死而无憾之意?」

「傻瓜一个,一个傻瓜。」少女幽幽一叹道:「喂,你有什么遗言吗?要不要我转告你的家人。」

「我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你这么年轻,这么英俊,能没有什么女孩子喜欢你。你在死前不需要叮嘱她点什么?」慕容伟长稍稍犹豫了一下:他想起了对他情嗉暗生的小师妹以及情丝暗系的大师姐。但这也仅仅是不可觉察的一刹那,短暂得连谁都未察觉到。

「我不明白的不是这些事。」

「那是什么?」

「怎的我来助你,我必死无疑,你却能安然无恙?」

「你不但是个傻瓜,而且是个大傻瓜。」

「请姑娘细讲。」

「女人能死于女人之手,但决不会死于男人手。尤其是美丽柔顺的女人。」

「唔!」

「还有,在你死前,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

「人要死了,知不知道还不一样?」

「既然都一样,那又何妨知道?」

「请讲。」

「彩云飞,好听吗?」

「好听。」

「真的?」

「千真万确。」

「但绰号有些不雅。」

「唔,姑娘还有绰号?」

「有呀。」

「那就请讲。」

「销魂一刻。」出人意外的事很多。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把站在自己面前如此艳美的彩云飞和「销魂一刻」这个无比凄艳、冷妍的绰号联在一起。

尤其意外的是,这绰号竟由她自己讲出,而且语气平静,甚至还有点自我欣赏的味道。

「你很喜欢这个绰号。」

「绰号是不管你喜欢不喜欢的。」

「有道理。」

「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

「改变主意?」

「也就是说任由他们把我杀死,还来得及。」他心中一怔,但随即拿定了主意。

「大丈夫做事有始有终。只须他们和你一对一地交手,我便退出不管。」

「小子,」崔三刀已改了称呼:「莫不你以为自己功力通天?我们杀你不得吗?」

「我相信没人能躲得了你这三旗阵。」

「那你还不闪开。」

「只要你们不群起而攻。」

「不识时务的东西。」

「要杀这位姑娘,你须先杀了我。」

「杀你何难!」

崔三刀挥起了手。

「你知道了我的绰号还要救我?」

「你的绰号又有何不雅?『饮食男女,人之常情。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且我又怎能问以前的谁是谁非,如今只是路见不平,理应相助。」

「好!好一个大傻瓜!本姑娘能结识你这位朋友,也不枉人生一世。」

「放火!」崔三刀手掌按下。

红旗扬处,葫芦纷举,「轰」地一声,烈火顿生。

然而,许多事便由「然而」出现了剧变。

与烈火喷燃的同时,彩云飞纤足一顿,立身之处突然下陷。

彩云飞和慕容伟长同时不见。

地道弯弯,宛延而上。

彩云飞牵着慕容伟长的左手。

地道狭窄,以至她已紧偎在他的怀中。

如兰似麝的体香,从鼻孔中吸入,游走于七经八脉。

他并不是第一次和少女依偎而行,也不是第一次和少女如此亲近。

但却是真正第一次产生了异样的感觉:原来自己心底有点喜欢的女人在怀里是这么美妙!

但愿地道永无尽头。

但愿走到地老天荒。

可是,前头出现了亮光。

他知道出洞了。

洞外是一个僻谷,晚霞使荒野蒙上一层神奇的面纱,花草山石,全都显得那样宁静安详。

彩云飞把头偎在他的肩上。

慕容伟长不知何时,竟揽住她纤细的腰肢。

当此时,对此景,他不知该讲什么。

突然间,一缕阳光从峰顶射入,似利剑劈开峰巅。

彩云飞突然笑了。

「干什么笑?」

「你能改掉不管闲事的毛病吗?」

「练武之人,倘无侠义心肠,那又何必练武?」

「原来你改不掉。」

「不平之事人人管得。」

「你知道像你这样的人世上有多少?」

「多少?」

「就你一个。」

「不,至少有两个。」慕容伟长语气很是坚定。

「那一个是谁?」彩云飞疑惑地问。

「你!」她先是一怔,继而大笑。

「我也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以前可能不是,但今天起,你是了。」

「你相信我?」

「我相信我的眼睛。」彩云飞良久未出一语。

「难道我看得不准?」

「为了使你的眼睛确实不错,好吧,我不令你失望就是。」

「我谢谢你。」

「你可知道管闲事会有什么后果?」

「大丈夫立身处事,但须尽力尽心,生又何欢,死又何惧!管它有什么后果哩?」

「爱管闲事的人麻烦多。」

「人生本来就麻烦。除非成仙成佛,再也不管人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酒色财气!」

「可消除麻烦的本事呢?」他怔住了。平心而论,他的功夫是高是低,自己也无底,因为他也是初出江湖。

「你的功夫并不高深,在我抓住你手掌时就已试出你的内力。」

「怎样?」

「平常之极,连个四流身手也属不上。」彩云飞突然回身,随随便便地在石壁上一抓,一块鸡蛋大的石块已经入手,未见作响,细碎的石粉已经沙沙落地。

他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

「傻瓜,你何不试试?」

「这又何必试,难道我不知道自己的深浅。」

「你身上有剑,我们过过手怎样?」

「刀剑无情,可……」

「你怕伤了我?」

「不错。」

「若是那样,世上的闲事倒不妨不管。」言外之意是什么,慕容伟长自然听得出来。

男人头可断,血可流,自尊心不可丢!

「那好,我就领教姑娘的高招。」慕容伟长抽出了剑,一把从未真的伤过人的剑。

「你可以开始了。」

「你……你用空手?」

「这是不是对你太不敬了?」她突然跃起,便如驭气飞行一跃数丈。

待她落下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根柳枝。

他不能不服气,自问他自己就作不到这一点。虽然每一个男人遇上这种情况都会有气。

「小心了!」话到剑起,一道白光闪电般划过。

她并未退出,而是扬起了柔弱的柳枝,搭上他的剑身。

柔弱的四两重的柳枝搭上剑身,便似一根玄铁棒,重逾千钧。倘非他早有准备,这柄剑如何还握得住在手中!

第一招便取了守势。第二招已不留情,白光一敛突涨,快逾闪电,中锋直进。

他快她更快,剑尖方出,柳枝已指到膻中要穴。第三招未敢使老,中途一昂,直取对方天突穴。

却不料看看欲中,却仍是慢了一步,柳枝早一点扫向腰眼。等下第四招、第五招、一直到十招走完,总是在剑招方出,却已早一点受制。

一点,虽只是瞬间的事,然而这足以使胜者能败,生者变亡。

他喟然长叹,剑尖斜斜指向地下。

「我输了。」他不无懊恼。

「知耻者近乎勇。」她说。

「看来我果真不该多管闲事。」

「管闲事没有错,要紧的是管得了。」

「早知姑娘这么有本事,我……我真是自不量力,贻笑大方。」

「若非你自不量力,我们又怎会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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