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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所念所知(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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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或许是跨越千年的一次相见,这两个人,虽然身体里都有相同的血脉,但是两个人,中间有足足千年的光阴。

千年前,宁启帝横推一个时代,抬头所见,无人能与之匹敌,千年之后,顾泯在微末中崛起,如今虽然还是没有太大的成就,但好歹也是柢山掌教,年轻一代无可厚非的第一人。

这两个人,都足够优秀。

可是自从宁启帝离开帝陵到现在,已有了快十年光景,这才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而已。

看着这个满身都是书卷气息的白袍男人,顾泯有些失神,他抬头看了看白袍男人身后的建筑,确定这是一座道观,这才朝着那白袍男人拱手行礼,带着些歉意说道:“在下唐突了。”

在深山里发现一座道观,自己莫名其妙就闯了进来,实在是有些唐突。

宁启帝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后人,微笑道:“既然能见,那就是缘分,何必说这些呢?”

他邀请顾泯过来,在一侧的石桌坐下,然后拿出茶壶,倒了两杯茶,茶香四溢,一下子便让顾泯感到心神舒畅。

“先生这茶香气扑鼻,想来不是凡物吧?”

顾泯闻着茶香,整个人都觉得轻飘飘的,便断定这茶叶绝对不是凡品,只不过宁启帝只是摇头,“后山随便采的,山中野茶,也就是个茶香拿得出手了,你若是喜欢,我这里还有几两茶叶,都送给你。”

说着话,宁启帝已经拿出了茶叶,装在一个小纸包里。

这让在远处的赤发都皱起了眉头,这茶叶可不是普通的茶叶,那可是当年宁启帝在那位茶圣最为珍爱的茶树上采摘下来的,天地之间,再没有别的茶叶能够与之比肩了。

况且那棵茶树如今已经不知所踪,整个世上,也不可能再有别的茶叶出现了,因此宁启帝这点茶叶,只怕是孤品了。

顾泯看了看那些茶叶,又喝了口茶,顿觉口齿生香,越发觉得这是好茶,但第一次见面,便要收人重礼,顾泯觉得不合适,于是便推脱道:“先生好意心领了,不过在下还是更喜欢喝酒。”

不知道为什么,顾泯总觉得自己和眼前的白袍男人和亲切,仿佛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一般,正因为如此,他才放下了不少戒备。

“喜欢喝酒,我这里也有些,我让人搬出来你喝喝看。”

说着话,宁启帝就转头招呼赤发,后者一头雾水,心想这小道观里也没见有酒啊。

可等赤发走进正殿,偏偏又真是在门口看见两坛子酒,那酒坛子不大,封泥也算是完整,但还是止不住的香气外溢,光是闻那么点酒香,赤发就能笃定,这酒至少也是放了千年了。

用千年时间来沉淀,只怕是泡尿也好喝得不行了!

况且这酒既然是宁启帝带在身上的,能差了?

这样一来,即便是不太喜欢喝酒的赤发也被勾起了酒虫,但他还是疑惑,虽然这位陛下和门外的那个年轻人,的确有血脉联系,但是说来说去,也不见得非要对他这么好才行啊。

赤发抱起两坛子酒。

来到石桌前。

顾泯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认出他是谁。

一位金阙境,一位金阙境之上,这样两个人,想让人不认出来,那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打开酒坛,倒出清冽的酒水,宁启帝推过去一个酒碗,“尝尝看。”

他率先喝了一口,微笑不语。

顾泯跟着喝了一口,微微皱眉。

“怎么,酒不行?”

宁启帝温和开口。

这声音配着酒,让人如沐春风。

顾泯苦笑道:“不是先生的酒不行,只是这酒太好,喝了之后,哪里还能喝得下去别的酒?”

他在去北海之前,找了个酒肆打了不少酒,可那些酒算不上是什么好东西,至少和目前这个比起来,要差太多了。

喝了这个,再喝他自己的,那不就得寡淡无味了吗?

宁启帝微笑道:“说起酿酒的手艺,柢山不差的,怎么,你上山学了剑,没学怎么酿酒?前些年我认识那些个剑仙,不都有一手酿酒的手艺?”

顾泯才喝了半碗酒,就听到这么些话,他有些迷糊的问道:“先生怎么知道我是柢山弟子,还有,柢山至少也有好几百年没出过剑仙了……”

柢山上一个能够说得上剑仙的剑修,距今也有不少光景了。

宁启帝笑道:“你这么一张脸,谁认不出你来?再说了,常遗真人当真不会点剑术?”

这样一说,就有点合理了,顾泯脸颊有些微红,看着眼前的宁启帝,他也明白,眼前这个看着一身书卷气息的白袍男人,说不定就是某位隐居山林的大儒。

这世上奇妙的事情何其多。

碰到多了,顾泯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

宁启帝要去倒酒,顾泯赶紧伸手,抢先一步,给对方和自己都又倒了一碗酒,这种事情,还是得晚辈来,让长辈倒酒,一次不知道就算了,可多了这么几次,就没啥意思了。

放稳酒坛,宁启帝看着顾泯,感慨道:“说起来我和常遗真人还有些交情,不过如今他已然离去,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常遗真人离开这个世间的事情,不会有太多人知晓,旁人只知道他和白玉尘有过一战,至于别的,肯定不会知晓。

当然了,也难保有那些大宗门,知道那些个辛秘。

不过既然宁启帝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和常遗真人有交情的人了,这一点顾泯已经不能否认。

“家师修行半生,唯一所愿便是破开金阙,如今得偿所愿,也算是一大幸事。”

宁启帝端起酒碗,“常遗真人这一生倒也真是痴迷修行,若是分几分心在柢山上,又何至于给你留下这么个摊子?”

这三言两语,宁启帝便已经将常遗真人,将柢山的事情,都说得清楚了,顾泯再没有一点怀疑,他只是低头喝了口酒,并没有说些什么,不在外人面前谈及自家师父的对错,本就是做弟子的应当的。

“虽说是萍水相逢,但有些问题,到底也想问问,也是我最近读书读到这里了,有些事情,书上写的没那么清楚,我遇到你,也算是缘分,恰逢其会,看着我请你喝茶又喝酒的份上,替我解惑?”

宁启帝如今就像是一个读书遇到了难题的读书人,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替他解惑的人,感觉有些急迫。

但实际上就么一会儿,在一旁的赤发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佩服自己这位陛下了,怪不得说做皇帝是个技术活儿,毕竟这每天要面对这么多臣子,说变脸就要变脸的本事,那得有,还有该装什么便装什么的本事,也得有。

说是那些戏子唱戏好,其实论起来这功夫,只怕是远不如当官的。

至于做皇帝的,那不比当官的更厉害?

那就要说了,这千年来,哪个皇帝有眼前这位做得好?

顾泯喝酒点头,没有推脱。

宁启帝放下酒碗,将腰间的那本野史打开,正好翻到一页,上面记录的是历史上某位梁国的国君,在他做国君的时候,梁国短暂被人篡位,他被逼着当了和尚,不过没几年,那个乱臣又被斩杀,大臣们请他回去继续做皇帝,可他就不去了,偏偏要做那寺庙的住持。

这么件事情,流传很多年,也有很多人想不到这到底是为什么。

顾泯也知道这段历史,小的时候他在郢都城里,每日里其实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是日复一日读书,各种书,都读过。

“南楚没了,你还活着,如今坐拥柢山,南陵也开始乱了,北陵这边已经有大军要南下,想来再过些日子,大祁境内,就要流民四起,乱起来是迟早的事情,那到时候,你是继续做柢山掌教,还是想着再做一次南楚国君?”

顾泯面临的事情,和那野史里记载的梁国皇帝,其实很是相似。

顾泯摇摇头,“做柢山掌教,挺好的。”

“那对南楚百姓,没有愧疚?”

宁启帝小口喝着酒,喝了几口酒,又开始喝茶,看着很是怪异。

“会有,只是觉得不打扰,才是如今最好的决定,他们如今算是大祁的子民,自然有大祁庇护。”

“倘若大祁护不住呢?”

宁启帝眯着眼,不等顾泯反驳,继续说道:“大应兵锋所指,大祁如何应对?战火如今是烧到边境,等到了以后,长驱直入,每过一座城镇,就是一场灾难,在战争面前,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即便大应打得没那么快,但大祁内部就会出问题,到时候呢?一个才归于大祁版图不到三十年的地方,你说大祁能有多用心?”

顾泯皱眉道:“南楚国境在南海之畔,大祁腹地,除非战争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不然如何能够打到这个地方?”

“战争非要杀人才是灾祸?”

宁启帝的声音有些冷,他缓慢说道:“战争是什么?不是单纯的流血死人,是国力的碰撞,一旦开始战争,粮草,兵器甲胄战马,甚至于壮丁!”

“前面死了人,后方就要招募兵士,优选是什么地方,是大祁那些富饶的地方?还是才纳入版图的那些原本的小国疆域里的百姓?粮草要从什么地方征发?不还是这些地方?所以战争一开始,那些南楚百姓,就已经卷入进去了,这种事情,没得挑。”

战争永远都是残酷的。

宁启帝说得这些,都是真的,当初宁国一统天下,之后再开启战争,自然不会先从宁国原本的疆域里的百姓下手,自然是先找遗民,毕竟亲疏有别这四个字,明晃晃的,由不得你不相信。

这就好像是一家人,原本其乐融融,但后来父亲再娶,找了新的媳妇儿,后娘对她自己的儿子,和对原本这家里的儿子,一定会有区别的。

这一点,无可厚非。

甚至换做大部分人,都会这么做。

宁启帝又问道:“抛开我之前所说的不谈,再说说南楚百姓在磨难之时,要让你这个国君重新站出来呢?你怎么办,拒绝?”

顾泯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宁启帝已经又堵死了他的口子,“柢山可容不下这么多的百姓。”

顾泯脸色发白,今天之前,他所思所想,没那么多,而且那个时候的局势,也不像是现在这么难。

但现在不同,大应开始南下,大祁之后就要面临战事了。

“其实做一国之君,和做掌教,没太大的差别。”

宁启帝微笑道:“世上的事情,看起来天差地别,实际上呢,也就那么回事。”

顾泯喝了几口酒,压下心中的震撼,而后才抬头看向宁启帝,“先生果然读过很多书,真知灼见,在下佩服。”

“你佩服我没用,这些事情是你要解决的,我解决不了。”

宁启帝温声道:“自小磨难,这一生说起来也不容易,但肩上的责任在,没办法。”

目前的局势已经是这样,顾泯其实没什么选择,只是他现在唯一有问题的,便是自己不够强大,不够强大这就意味着,他有很多事情,做不了。

处境会更艰难。

“我会去咸商城一趟。”

顾泯目前也有个解决的办法。

“和梁照谈?”

宁启帝冷笑道:“为何一定要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旁人手上,命运这种事情,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一定要放到自己手上才安稳。”

他看向顾泯的眼里,有过一抹失望,但很快便都消散了。

顾泯不说话,只是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他自己有考虑,当下他其实做不了什么。

宁启帝不再多说,喝完一碗酒,就眯着眼,不打算主动张口了,有些事情,他做得了很多很多,但是最后拍板的,还得是顾泯自己。

千年之后,他这个后人修行这方面没什么问题,现在来看,至少在这万年里,他都是排得上号的,但是他如果和常遗真人是一类人,那还真不该生在帝王家。

“先生,若是要再建南楚,是否就不能偏安一隅了?”

顾泯主动开口问到这里。

“这不是屁话吗?”

“就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你要做虾米,躲来躲去的,也只是虾米,某一天被鱼看到,你能跑,往哪里跑?不仅要做大鱼,还更该做岸上的渔夫!”

宁启帝讥笑道:“要想真正有万世太平,你觉着依靠别人能行?都不如自己来干。”

他今日的这番话,其实也没有想要马上打动顾泯,只是想着在他的心里种下种子,有了那么颗种子,迟早是要生根发芽的。

“即便没有野心,为了南楚百姓,你不能做些什么?”

这每句话,都落到顾泯的心间了。

赤发站在一侧,听得心惊胆战,如果之前他认为宁启帝所说的都是开玩笑的话,如今他的一言一行,就真的是让他有几分相信,他是真的想要让顾泯来做这个皇帝了。

天下共主,看起来很难,但是身后站着一个金阙之上,又是千年来做这些事情最有经验的人在给你铺路,那真的也就不太难了。

宁启帝这样一位皇帝,当年何曾给这样给一个年轻人铺路,他如今这样做,赤发只能理解为,他真的很欣赏眼前的年轻人,也很想再把天下交到一个具有大宁皇族血脉的人手里。

宁启帝有选择吗?

好像没有。

顾泯喃喃道:“我会好好护着他们的,因为他们曾经是南楚的子民。”

“现在机会很好,崇文楼代表着天底下的文人,现如今不在大祁也不在大应,你争取到南楚,事情就成了一半,另外吸纳其余遗民入南楚,拿民心,那些大祁的世家大族,不会关心谁做皇帝的,你只要给出他们想要的,都能成。”

宁启帝缓慢开口,一字一句,都是教导顾泯要如何做。

谁又敢说当初崇文楼的那位太傅大人对大祁心灰意冷不是他一手安排的?

宁启帝虽然才从帝陵里走出来没多久,但是他的手段,在细微处,已经有了效果,至少如今的乱局,就是他一手所造就的。

什么桓雾,什么算计千年,在他面前,的确是一条狗都不如,宁启帝要破他的局,或许都要不了一日,半日光景,也就够了。

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区别。

况且他本来就是这个世间天才中的天才。

不过宁启帝这会儿虽然说了这么多,但是顾泯却没有听到多少,他如今已经昏昏沉沉,

那酒入口的时候并不醉人,但是到了后面,就越发的醉人了。

任他是个飞光境的修行强者,也没办法。

他脑海里在翻来覆去的想那么些话,最后觉着自己有些昏昏沉沉,然后就倒在了石桌上,整个人都昏睡过去了。

不过他身上这会儿,其实在外面冒着白雾。

赤发看着这一幕,皱眉问道:“陛下,这是什么酒?”

一般的酒水,可没有这么个效果。

宁启帝摇了摇喝了大半的酒坛子,里面的酒水,其实已经见底了,顾泯看起来没喝多少,其实还真是喝了不少。

一大坛子。

“当年茶圣的名头足够响亮,那位酒圣也不差。”

茶圣陆羽,酒圣杜康,这两位其实当年都是修行界里赫赫有名的人物,陆羽因为那棵茶树被修行者们挂念,实际上酒圣杜康这辈子也酿了九坛酒,每坛酒都有名字,自然喝了之后,也各有好处。

“桃花、赤水、一气、长梦、离神、呢喃、见雪白、寿延、游临。”

宁启帝缓慢说道:“这家伙一辈子不是在酿酒,就是在酿酒的路上,一辈子也就酿成了这九坛酒,自己却只喝了一坛,朕拿了他四坛酒,前些年做皇帝朕喝了寿延和游临,如今只剩下这一气和呢喃了。”

酒圣杜康这一生,到处奔波,收集了不知道多少材料,最后才酿成了九坛酒,每一坛都是珍品。

“刚才喝的就是呢喃,这坛酒,没多大作用,除去基本的提升修为之外,别的,也就是能醉人了,能把朕这几句话,都好好的记在心里。”

宁启帝看着昏睡不醒的顾泯,啧啧道:“一觉起来,忽然就变成繁星境了,你说这小家伙会不会觉得不可置信?”

赤发有些无奈,“喝顿酒就要破境,这事情放在谁身上能接受?”

顾泯虽然之前已经到了飞光境顶峰,距离繁星境,也只有一道门槛,但是想要跨过门槛,本来没这么容易的。

可这酒圣的酒都喝了,还真就简单了。

“你说这小子,想的是什么,他是不是想着还要五十年才走到金阙?”

赤发笑道:“依着臣来看,估摸着他还真想的不止五十年。”

“最多十年,多一天都不要说他是朕的子孙。”

宁启帝笑道:“三年结发,七年金阙。够不够?”

赤发苦笑道:“陛下,整个修行界的历史里,真有这样的人?不到五十岁的金阙境?”

“拔苗助长可不是什么好事。”

宁启帝摇头道:“一个庚辛剑主,身上又流淌着朕的血脉,五十岁够了,多一天都是浪费他的天赋。”

赤发只能苦笑着点头,对于这件事,他还真不敢相信,不到五十岁的金阙境,这可不是万年唯一的说法了,怕是万年之前,也没有吧?

宁启帝想了想,还是皱眉道:“这小家伙天赋足够,也有股子韧劲,但是他野心不够,想要做天下共主,自己没野心,怎么能成?”

赤发虽然很想说一句,人各有志,但这会儿也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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